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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Big Issue

奈良美智談「對和平的想法」

德國現在還建了新的歷史紀念碑

311之後,對日本歷史的真實性似乎有所改觀


在205期(201212.15)登場過的當代藝術家奈良美智,去年11月出版了以反戰為主題的作品集《NO WAR》。透過此文談談他在德國生活12年期間看到他們面對歷史的方式,以及作品集中所包含的對和平的想法。

在舊軍事設施中學習、遊戲

在旅行世界各地時感受到「生而為人真是太好了」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的14年後,奈良美智在青森縣弘前市誕生。這個是一個在1896年設置了陸軍第八師團司令部、被稱為「軍都」的城市。

「我念的小學與中學的校舍都是原本日本軍隊的軍營,天花板也異常的高,聽說教室地板上的洞是以前的彈痕。小學的時候雖然在軍事設施裡玩耍,但裡面洋溢著陰暗令人窒息般的空氣,在我眼裡,看到的盡是宛如因為塑膠製玩具的開始流行而逐漸消失的馬口鐵玩具那樣的老舊物品。不管哪戶人家裡都還掛著穿著軍服的年輕人因戰爭而死的遺照,即使是小孩子也彷彿嗅得出空氣中殘留著『曾發生過悲慘的事啊』。」

另一方面,來自美國的「舶來品點心」和收音機流洩出的音樂,卻抓住了奈良的心。「雙親都在工作的我,小學放學回家後,就一邊聽著收音機,一個人獨自畫畫。針對駐日美軍的廣播,24小時都在放音樂,從小學到中學這段期間簡直是即時處在越南戰爭中。越戰的反戰歌曲的力量實在很驚人。」那樣的音樂帶給青春期的奈良莫大的影響。對少年奈良來說,藝術就是被畫在唱片封面上的安迪沃荷和瑪格麗特(譯注:René François Ghislain Magritte,比利時超現實主義畫家)。

高中三年級的時候,在不經意進入的補習班課程中,第一次畫出來的素描就被稱讚,因為這個契機,我去考了武藏野美術大學。1980年春假,我拿著「繳學費用的存款」出發前往西歐旅行。

「當時我還帶著兩公分厚的《地球步方・全歐洲》,3個月期間一邊前往有蒙娜麗莎、達文西所在的美術館,住在青年旅館、車站,甚至是當地遇到的人的家裡。以前透過收音機聽到的音樂在那時派上了用場,只要用英文單字說『我喜歡巴布狄倫』,連不認識的人都可以馬上一拍即合,雖然這麼說有點誇張,但那是我第一次覺得『生而為人真是太好了』的一趟旅行。」

花光學費後回國的奈良,改讀學費較便宜的愛知縣立藝術大學,23歲的時後,在度前往西歐。這趟「走一樣的路線,去見一樣的人」的旅行,依然受到舊識的熱烈歡迎。在旅途中他試著畫畫,發現了「原來繪畫可以成為與人溝通的工具」。「經過這次旅行,似乎變得可以用畫畫來表現自己的經驗與感性。」88年,他進入了免學費的德國國立杜塞道夫藝術學院。連同畢業後為了創作移居科隆的時期,他在德國生活了12年。


日德的差異

讓市民繼續看見

輸的歷史


回想當時居住在德國的情形,奈良說:「經濟和生活富裕的人或許會變得比較幼稚。當時泡沫經濟鼎盛的日本人如此,美國人也是如此。但與日本同為戰敗國、經濟上也不虞匱乏的德國人卻完全沒有幼稚感。」
讓他確實感受到那種國民性的就是「街頭四處留下的紀念碑」。「羅馬帝國時代的遺跡也好,納粹時代的建築物也沒有什麼改變,市區裡隨處可見歷史。對德國人來說,應該也不想要看到像是集中營那樣的地方,但他們仍確實地看到了。義工導覽員的導覽內容也帶著情感,讓人感覺到他們接納了這些屬於自己的歷史。」

在其中最吸引目光的就是柏林的聯邦國會大廈(舊帝國國會大廈)。那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受到破壞,但在德國統一後經過修建,99年作為國會大廈重新使用的建築物。

「建築物維持了舊國會大廈的莊嚴外觀,增建了新的玻璃圓頂,其中展示了很多包括象徵納粹時代的紀念碑,以及父親是猶太人的克里斯汀.波東斯基(Christian Boltanski)1的插畫等作品。玻璃圓頂並沒有隱藏過去,而是以清楚可見的象徵來展現,讓人很感動。建築物前面是開放空間,在草地上的人們都非常悠閒自在。」

另外,大眾的字典中將「納粹」思想上的意義消除,而用歷史性的意義來冷靜檢視也使人有所感。「希特勒的自傳《我的鬥爭》長期以來被視為禁書,為了從納粹時代所進行的人體實驗中得到反省,醫學系的學生每個人都會讀做研究的時候應該要遵守的「紐倫堡公約」2(Nuremberg Code)。因為言論自由,車站前面也有一些右派的演說,我的一個朋友體格像『豆芽菜』一樣,卻在向他們表達意見時,被打到進了醫院,他的勇氣讓我非常佩服。」

與這樣的德國相較之下,企圖將過去記憶消除的日本,讓奈良覺得很失望,但他說:「日本因為和平憲法而沒有徵兵制,能夠維持自我防衛這點是唯一值得誇耀的事。」


以311為契機

開始思考關於東北與這個國家的歷史


2000年,睽違12年回到日本,「感受不到任何危機感,看起來好像很幸福,對日本的社會也變得毫無興趣。」

讓這樣的想法有了180度大改變的就是2011年發生的東日本大震災。「在我居住的栃木縣那須,從那裡到青森老家的路都受到很大的災害。因為這場震災的緣故,包括阪神、淡路大震災當時的政府對應的不同,大家似乎開始重新思考東北在日本國內究竟是處在什麼樣的位置。因為福島的核能事故,大家對政府與東電的對應也產生疑問,開始抱著現實重新檢視歷史。受到舊金山嬉皮運動3(Flower movement)以及反體制龐克4的影響,過去雖然有用繪畫來表現廢核,但卻是在震災後,才強烈感受到必須出自自我意識來發聲。」

就在出現這個念頭的12年夏天,首相官邸前的反核遊行中,有人拿著奈良98年所畫的作品「No Nukes」。這幅為了泰國的反核遊行所畫的作品,因為有個人看到了,透過推特尋求使用許可,奈良自己才知道這件事。「因為不是帶著抗議的意識所創作的作品,老實說真的很不好意思,但是純粹想到我也是社會的一份子就覺得很開心。」

於是,去年11月,對於眼看政治情勢就要朝戰爭方向而去的不安,推了奈良一把。他和三位信賴的朋友從過去的畫作中選出以「反戰」為主題的作品,由奈良自己向出版社交涉,短短三個月內就出版了素描作品集《NO WAR!》。

作品集中也充滿了各種對反戰的訊息。〈Missing in Action〉的小孩去尋找在戰爭中失去的親人;〈Agent Orange〉則是描繪兩個令人想起橙劑所帶來的悲劇的小孩。在廣島投下的核子彈「小男孩」的閃光,映照在女孩眼裡的作品〈Missing in Action -Girl meets Boy-〉。以在日本統治下的台灣,為恩師送行途中因事故而死的少女故事為藍圖的〈莎詠〉。

然後,奈良今年六月在德國發現了新的紀念碑。「在柏林的洪堡大學(Humboldt-Universität zu Berlin)圖書館前的倍貝爾廣場的石地上,嵌了玻璃板,像地面下一看,空蕩蕩的書架成了紀念碑。」因為那裡是納粹時代焚書的地方5

「現在我會抽時間學習歷史與少數民族的事物。例如巢鴨監獄的BC級戰犯們從獄中集資將物資送到支援土地鬥爭的『沖繩伊江島』(譯注:1954年美軍強制徵收當地居民的土地而引發的抗爭。)等,我也想進行追溯歷史之旅。因為生在這個國家,更想要知道這個國家的種種。」(採訪:香月真理子)


1. 以照片、舊衣、蠟燭的光等多媒材來探討「生與死」的課題。法國代表性的當代藝術家。

2.對於納粹時代以強制收容所裡的囚犯進行不人道的人體實驗的紐倫堡審判結果,在1947年被制訂為臨床實驗的國際倫理規範。

3.在60年代後半的美國,因反對越戰而興起的運動。口號是愛與和平。

4.對於來自體制對社會的壓抑,傳達抵抗訊息的音樂。後來也為時尚、藝術、文學等領域帶來影響。

5.納粹將大學作為納粹的教育機構。1933年5月10日在歐培拉廣場(現在的倍貝爾廣場)焚燒了將近2萬冊大學圖書館中被視為有反抗與批判體制的書籍。現在這個事件的紀念碑被設立在廣場的中央,可以看到2萬冊份的空書架與一段詩人海涅(Heinlich Heine)的詩句:「這只不過是前奏曲。在燒書的那個地方,最後他們也會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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